镜子对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吗？
答案是什么也没有。
幼女凭借自己的意识穿过了拿到白光，但迎接她的并不是光明，而是一片深深的黑暗。
但这黑暗与之前的世界的黑暗不一样，在这里没有镜子，没有镜子中的自己，没有刚才拉着自己的那个女孩，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。
那是一个彻底的，“无”的世界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幼女对于这个世界并不讨厌。她静静地沉睡着，等待着，似乎她从一开始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。或者，她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什么都没有。
天地万物生于有，而有生于无。然而，完全是“无”的世界是不存在的。即便它出现在某个地方，也一定会被“有”的世界挤压。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时间内还没有出现的马德堡半球，闭锁，无法进入。之所以什么都没有，是因为无法感知，但这未必意味着不存在。
这种状态，应该称之为混沌。
幼女所在的，不过是一个混沌的世界罢了。但，无论那是上帝还是希格斯玻色子，混沌终究会变成秩序。现在幼女所要做的只有等待，等待着意识在秩序中恢复而已。
于是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中，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。
好像……看到了什么。
仅仅有着这么一个不完整的意识，让幼女呆在了那个时间，站在了那个地方。
佛罗伦萨的袭击前一个星期前，热那亚的溶洞石室，在那里有一个人。
一个即便烧成灰幼女也认得的人。死灵法师，海尔辛。
但幼女看着海尔辛，心中却一点想法都没有。因为此刻她连自我的意识都没有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，何况他人。作为混沌中一员的她此刻所能做的，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，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趴在地上，在被由他的人偶清理出没有苔藓的地面上，画着什么。
现在是白天，那一天的天气十分晴朗，太阳毫无顾忌地从开放天顶投射他的光芒。这对于习惯了洞穴生活的海尔新来说是痛苦的，即便气温比较低，但长时间的暴晒还是让他的后颈开始蜕皮。但他画的很专注，没有理会自己的晒伤，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正看着他。
手中的白色石灰笔在地上迅速消耗着，这种用原始方法调和出来的碳酸钙，在书写时极度麻烦。然而，海尔辛的手却很流畅，不一会儿就把整支笔给用完了。他没有抬起头，然后伸出了手。
在法阵的边上站着有两个美丽的“少女”，可惜她们都是死人，是海尔辛的人偶。得到了主人的指示，一个人偶弯下了腰，从边上的大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布袋。少女的脚步轻盈，她接到过指令，绝对不能碰坏地上的图画。
把布袋交给海尔辛后，没有说任何话，只是从布袋里拿出了新的粉笔，继续画着。而人偶俯下腰，把主人扔掉的空布袋回收后，也是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。
时间慢慢流逝，渐渐地天色变红，又开始发暗，最后，皎洁的月光洒进了石室内。
在这数小时的时间内，海尔辛一直在那里画着，人偶重复着向主人递着，而幼女一直在那里。没人注意到她在那儿，连她自己也一样。
突然，当人偶再一次给他的主人递交了粉笔后，她合上了那个箱子，这意味着粉笔已经全部用完了。
这是最后一个布袋，而海尔辛，也完成了他最后的收尾工作。
最后一笔，徒手勾勒出这条白色直线之后，便站了起来，仔细检查着自己所画的东西有没有纰漏。
但实际上，没有任何检查的必要。即便他是一个用死灵术的异端，但不得不承认在钻研魔道的人中，像他一样能够严格遵循几何原理徒手绘制这个的，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。
问题是，直径至少30米，内部按照逻辑排序着各种各样复杂又很少重复的几何部件，为了某个仪式而绘制出来的巨大圆形法阵。在这种条件下，根本不可能使用尺规，没有这么大的。
如果交给普通魔法师的话，要绘制出这样的东西，至少需要20名卓越的魔法师，利用合适的工具花上三天三夜的时间。然而在这里，在热那亚的石室内，海尔辛只有一个人，没有工具，短短半天就完成了这份工作。
而这一切，都建立在过去无数次的练习上。
比起一个会一千种拳的人，将一种拳练习一千次的人才真正值得惧怕。
过去，在他的大本营马耳他，为了今天的仪式，死灵法师不断地重复着现在的劳动。虽然他的手指因此磨秃，而长时间的扭曲姿态使得背的问题已经不可能治好。但正因为已经重复了无数次，他才能保证今日的万无一失。对他而言，没什么比这重要。
但即便完成了如此的杰作，海尔辛并没有笑出来，他扔掉了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石灰笔。为了画这个法阵，海尔辛准备整整一箱，数量是之前重复时规定好的，他算好的用量，一根也不多，一根也不少，本该如此。
而现在却多出了半根，这让他有些窝火，泄愤式把它踩成了粉末。然后，死灵法师又蹲了下去，轻轻地把因为那团影响到法阵效率的残骸擦去。
之后，死灵法师走了几步，他退出了自己画的法阵。抬起头，透过石室敞开的天顶，预定会发生月食的满月，已经出现在了它该出现的地方。
与他一起抬头的还有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幼女，不知为何，看到那一轮月亮，她的心里就浮现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。具体那是什么，她说不上来。她低下头，开始进行回忆一般的行为。原本处于混沌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，开始重新凝聚起来。
但是，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。声音听上去十分阴柔，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
幼女看向了声音的来源，她看到了那个东西。如同雾一样，又像是一团聚集在一起的微小生物。毫无疑问，在幼女的眼中那是以一个实体存在的。
不知为什么，听到这个声音，海尔辛的眼睛中放出了异样的光。没有任何犹豫，他的双膝直接软了下来，跪在了地上。拿出了胸口挂着的骨质逆十字架，疯狂地亲吻着。
“啊，神啊，您没有忘记您忠实的羔羊，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了吗？”
幼女看着因为声音而陷入癫狂的海尔辛，感到了疑惑。如果那个声音是他跪拜的对象，那为什么他面向的是眼前自己画的法阵，而不是在他的左前方，浮在空中的那团雾呢？
难道说他看不见吗？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窥视着一样。
幼女的疑惑没有传达给海尔辛，后者向着对他来说无所不在的声音张开双臂，像是在向他的神索求拥抱一样。
“我万能的神！慈爱的神！您是希望，您是我的一切，您所托付给我的试炼，我一定会完成。您所想要的贡品，我也必会献上，所以能不能向我展现你威严的真身呢？”
听到这一句话，那团雾变化了一下形状，然而能诱发人密集恐惧症的状态依旧没有变。然后，雾在空中移动着，它飞到了海尔辛的眼前，又绕着死灵法师的头转了一圈。然而，即便他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，死灵法师依旧当作他不存在一样，即便直视着着雾也觉察不到任何东西。
尝试无果，雾向后非了一段，然后阴柔的男性声音再一次发出。
“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“是的，既然您这么说，那一定是这样！”
从始至终无视着他的“神”，继续着他的自说自话。雾没有再理他，它飞到了石室的正中，从上方俯视着地上的刚才死灵法师绘制的法阵。
“出类拔萃。”
“？”
“这是对你的夸奖，安心接受吧。”
被自己的“神”所褒美，对于海尔辛来说，没有比这更令他激动的事情。一瞬间，一股酸涩的感觉冲上鼻梁，他拜倒在了地上，泣不成声了。
然而，即便海尔辛展现出了他无比虔诚的一面。他的“神”，那团雾却没有理会他，他只是漂浮在那里，什么也没有做。幼女看着他，也是什么也没有做。但突然，幼女有了一个奇怪的意识。
对方正在看着自己。
“我并不讨厌空虚的孩子。”
本能地，她躲闪着。尽管她还没有支撑她这么做的实体，但她开始恢复的意识，确确实实对她不存在在这里的身体下达了这样的指令。
然而，那团雾什么也没有做，虽然他在那里安静了很久，但从结果来看，他更像是在等海尔辛的哭哭啼啼结束罢了。
“继续你的仪式吧，我需要的只是结果。”
说了这最后一句，石室中央的雾便消散了。徒留下海尔辛支撑起身体，用脏手擦着自己不成样子的脸。
“是的，请交给我吧。神啊，我一定为您奉上你所要的，我向您起誓。”
擦干了自己的泪水，海尔辛把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。不断地抽泣，之后抽泣变成了一种急促的深呼吸。当情绪慢慢平复下来，他的手慢慢放下，充血的眼睛又一次流露出了属于他的疯狂。
他站了起来，又一次张开双臂。这一次，他开始了他的咏唱，一段古老而又生涩的咒文开始了。
这是幼女从没有听过的语言，传承自某本古老的典籍，远古的死灵法术。事实上，这是否是一种语言都有待考究。然而，咏唱虽然是施展魔法必不可少的步骤，但重要并非他的含义，有些时候，毫无意义的发音便是激活某种强大魔法的钥匙。
然而，当咏唱结束后，石室中却什么也没有发生。幼女等待着，等待着，似乎也不是什么后续触发的魔法。但在她的。眼中，海尔辛的脸上已经挂起疯狂的笑容。紧接着，便是失控般的仰天长笑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！！！！！太完美了，这里实在太完美了！即便不使用自己的魔力也能控制这么多，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！”
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的幼女存在在那里，观察着海尔辛，她不能理解他的感受，当然她也不需要去理解。处于不同位面中的她与他，本就不能互相干涉。而现在幼女眼前发生的任何事情，实际上都不过是她等待是供她排解无聊的东西罢了。
但很快，幼女看到了某一个她不能忽视的场景。
“那么，进行最后的准备吧。”
自言自语了一句，海尔辛转向了他的身后，在石室中，出现了大量的“少女”，她们都是海尔辛的人偶。
人偶们列着队，与攻击佛罗伦萨一样，这可是神亲自下达的试炼，对于他来说，自然是全军出动。单就数量来说，甚至比攻击佛罗伦萨要多，因为那时人偶的数量还没有出现之后的消耗。
之后，海尔辛走向了人偶列队中，排在最前面的“少女”。与其他人偶都不同，她闭着眼皮，凹陷的眼窝中，并没有任何的东西。在海尔辛制作的如此众多的人偶，只有一个人偶他没有为她换上玻璃假眼。
因为第一个人偶，是他的“神”做的。
但幼女看到的，是这特别的第一人偶，怀中抱着的那个。
**透的血液侵蚀，面容已经无法辨认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，但却有着一对兽耳与满是血污的尾巴。
非人之物，努依。
努依颤抖着，即使重伤，但此时的她并没有失去意识，眼睛已经看不见的她惊恐着感觉着周围。不同于之前被拷死的地牢，现在被一个冰冷的身体抱着，这种全新的感觉加深了她的不安。
但是，当海尔辛用手剥开她身体上已经反复感染了无数次的创口，那股钻心的疼痛反而让她产生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，意识到了这点后，因为本能反而放心了下来。
已经撕裂的喉咙无法支撑她的哭喊，石室中充斥着异样又撕心裂肺的叫声。而一直在那边看着的幼女，却只能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遭受着这样的痛苦。
看着痛苦挣扎的努依，海尔辛的表情是兴奋的。但让他兴奋地不是折磨她，而是之后他将为自己的“神”所做的事情。
“我的宝贝，你将为我向神献上我最崇高的敬意。乖，宝贝，是时候体现你的价值了。”
说了这么一句活人中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，海尔辛向无眼的第一人偶使了个眼色。也不知她是怎么看见的，但人偶会意了，她把手放到了努依的头上。
之后发生的事情，对于努依来说是一种仁慈。随着第一人偶的手部的用力，努依的痛苦，随着颈骨的折断而结束了。
而幼女依旧存在在那里，看着那个应该是自己的人，就这样死掉了。
但事情并没有结束，海尔辛下达的指令并不止一个。
第一人偶抱着努依的尸体，走向了法阵的中心，轻轻地放在正中心，那个空出的圆环位置，回到了海尔辛的身边。
“那么，让我们开始吧！神托付给我的试炼，这前所未有的降灵仪式。”
此刻，月亮就像被咬了一口一般，缺失了一角。而幼女，只是在那里，在一个谁也看不到她的地方，看着发生在过去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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